「云儿,让为师领教领教你的灵气境压。」凌慕雨站在庭院正中,一身白衣随风轻扬,抬手对萧烟云呵道。这几天的闭关,已经让她的反噬稍微压制一些了,应该可以和云儿练习一下。
「徒儿失礼了!」萧烟云压身沉气,将所有的玄脉震开,全身吸引周遭灵力,再结合体内的积蕴——
「排浪!」
萧烟云出掌一挥,好似狂风巨浪,徒手经过之处扇出音爆,这一掌哪怕没有灵力也是威力无穷,难以抵挡。
从32玄脉激荡而出的澎湃灵力汇聚掌心,在空中凝结成几近实体的激流,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凌慕雨打去。
然而,即使是如此凶狠残暴的攻击,凌慕雨依旧伫立原地岿然不动,手指呈拈花状向前伸出,声浪大到近似龙吟的冲击却软绵绵地撞在凌慕雨的指尖,仅仅被她两根手指抵消地一干二净。
可恶。师尊到底已经修炼到什么程度了?萧烟云只感觉全身的玄脉都在撕裂,但就算做到这种地步还是被师尊一招化解。
「翻海!」
另辟蹊径,将玄脉灵力相互转换,把自身变成一个灵力翻涌的漩涡,将周遭更多的天然灵气吸引至此。凌慕雨也不着急,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出招。
「呵!」
方圆数里的丰沛灵力全部汇集到萧烟云一人之上,完全超出他身体承受之外的压力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全部撕碎。
全力一击!如海啸山崩般的灵威向凌慕雨袭来,感觉到气势如虹的威力,紧促的蛾眉也终于有了些许气色,于是——
将掌心铺开。
依旧只不过是穿林打叶般的动静,师尊的手掌仿佛一面千尺万丈的城墙,自己的攻击如同风沙吹过,完全无法撼动分毫。
「哈……哈……」萧烟云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抽干了,但面对如雕像般屹立不倒的师尊,自己已是无能为力了。
「有进步,非常不错。」凌慕雨赞许地微微颔首,那双波光流转的桃花眼也因为欣慰而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夺光。
「和师尊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啊……」萧烟云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,虽然脸上挂着笑意,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受挫。
「云儿,你不必执着于和我对比。」凌慕雨非常想告诉他,这世上能让她做到如此地步的也没有几人了,但她不希望太早对他坦白他的天赋,这会成为他日后的累赘。
「但我能比较的对象,也只有师尊了啊。」萧烟云苦笑着答道。
凌慕雨一阵语噎,想到萧烟云已经有这般实力了,自己也是不是该让他去山下历练历练呢,毕竟无论如何他都是要面对尘世的。
「噗呃啊!!!」凌慕雨还想说些什么安慰他,可突然一阵血气翻涌,断情折欲术的反噬冲破她的心房,扭断数根经络,一口精血喷涌而出,如泼墨壁画一般打在萧烟云的一袭白衣之上。
「师尊!!!」萧烟云大惊失色,赶紧冲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凌慕雨,把她揽在自己怀中,「怎么会这样……师尊,到底是什么功法,连您都无法抵抗,怎么会反噬成这样?!」
「呃……云儿……师父不能……再陪你修炼了……为师可能要……闭关很久……没有办法了……乖徒儿……你能下山……帮为师办件事吗?」凌慕雨抓住萧烟云的衣袖,虚弱的面庞已经染成了惨淡的白色,精致的脸蛋毫无血色,十分令人担忧。
「您就说吧,只要能救您,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徒儿也要去!」萧烟云一边运功将自己的灵气输送进她的身体,一边修复着她的心脏经络。
「好徒儿……为师修炼的……乃是师祖绝情仙人的独门秘法……断情折欲术,此法一旦修行……只有一种解法……」
「什么解法?您快说!」
「那就是师祖留下的唯一法器……绝情剑……只有绝情剑……才能斩断秘法……为师才有救……」凌慕雨轻咬薄唇,沉默了一会儿才堪堪说道。
「好!我去找绝情剑!可是,绝情剑在什么地方,是什么模样?」萧烟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。
「我也只见师祖拿出过一次……只记得是通体鼎红,五尺长短,上刻有师祖的法印……用我传授你的神识之术即可……咳咳!」凌慕雨咳吐数口鲜血,粉嫩樱唇被染成枣红色,桃花眼眸虚弱微眯,即使如此狼狈都无法掩盖仙人美妇的风韵神采,反而为她增添了一道我见犹怜之色。
「师祖身陨后……我遵循师祖遗嘱,把绝情剑……埋于玄青门道场……」
「玄青门?可师尊您说过……玄青门已经凋零了。」
这个名字萧烟云是听过的,玄青门是绝情仙子的独创门派,因为坐拥玄青山得名,可玄青门三百年前就已经荒废——就因为绝情仙子身陨,门外无人庇护,门内又无人教导,逐渐没落了。
凌慕雨谈起此事时非常痛心疾首,她认为如果当初师祖陨落之时自己没有被舆论压倒选择离开,玄青门说不定还会因为她而不至于消散,师父一手创立的门派被自己一手推上绝路,这该是如何的难受?
「玄青门遗址……就在齐梁国靠近大夏帝国边境东南方沿海的天长城,绝情剑被我以震坎之术埋于道场密室……如若还是被人盗走……」凌慕雨俏眼之中闪过一丝绝望。
「不会的!」萧烟云紧紧搂住丽人香肩,将清美螓首抚靠怀中,「徒儿一定会找到绝情剑,师尊……您一定要等我!」
不过,靠近大夏帝国东南边境啊……这可真够远的,就算是用『追风』也得有个十天半月的,师尊离开这么远,是在害怕那段过去吗?
「云儿,此次下山……前途凶险,你一定要……照顾好自己,切莫信任陌生修士……仙道一途只为自己不为他人!凡人如此修士更甚!一定不要被他人伪善的表象迷惑!」凌慕雨柔荑紧抓少年衣袖,真情实切地嘱咐道,美目中的担忧都快凝成实质涌出来了。
「徒儿谨记于心。」
「下山之前,为师带你去领一件法器吧。」凌慕雨在他的搀扶下起身,将右手食指上的纳戒拧了拧。
顿时,一阵天晕地转将四周空间撕裂般的扯碎,又立即重组,一座水帘洞天突然出现,苔石厚壁,清水垂柳,仙虫闪光,荧荧通透。
「这是……」萧烟云新奇地四处查看,虽然凌慕雨有时也会带他进入一些洞天小世界,但这个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。
「这是为师藏纳秘宝法器的地方,你随我来吧。」凌慕雨勉力支起身子,一手扶着石壁一瘸一拐地朝洞内走去。
即使是到了这等地步,师尊还是不愿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的脆弱,她还是那般要强。萧烟云满是心疼地跟在身后,他知道这时如果再去搀扶才是对师尊的不尊重,可他哪里能见得这般场景?师尊是何等高傲清冷之人,何时有过如此狼狈?
他原以为师尊被功法反噬不过是小伤,修养一阵便可,谁知已经到了如此地步,难道这一年里她都在遭受这样的痛苦吗?
萧烟云攥紧双拳,指甲都渗进肉中划出鲜血,身为弟子居然无法察觉师尊的异样,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曾为师尊分忧,他可真是……
「云儿,不可妄自菲薄。」自己正是懊悔之际,凌慕雨那如平常般翟冷的嗓音穿透自己的耳膜,像一串静心咒一般抚平了自己焦躁的内心,剑眉星目闪过往日一般的严厉,「为师这般模样都是咎由自取,你若真心想为为师分忧,就更要潜心修炼,切莫辜负为师对你的期望。」
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,立刻让萧烟云清醒过来。是啊,自己的心性何时这般不成熟了,他一定会找回绝情剑,一定会救回师尊,不然他苦修十年连自己师父都保护不了还有何用?!
眼看徒弟浑浊的目光再次清澈,凌慕雨略显疲惫的目光终是暗沉了下来。
二人穿过狭窄的苔壁洞天,又挤过一道仅一人通过的窄缝,忽而踏入一块平地,可萤虫消失,四周一片漆黑,萧烟云看不见任何东西。
唰!一声火苗窜起的声响,幽幽鬼火照亮整个深邃宽阔的洞窟——
抬头是高不见封顶的数百丈镂空,前左右皆是一望无际的斧钺剑枪,弓刀槊棍,凡间不可窥见的秘境珍宝,仙境药草,金丹古籍,神撰功法,金光闪烁,琳琳卓绝,如山似海一般堆砌在此。
无数天灵地宝将此地摊成汪洋大海,若是外面的人来到此地,就算是大乘之境半步成仙的大能也得被吓得失魂落魄,怀疑人生。
就更别说是萧烟云了,虽然自己曾经见过师尊施展各种神通,掏出各种宝贝,可真当自己有幸观摩师尊的宝库时,还是被震惊得无话可说。
「此处的法器,你挑一个最契合你的,记住,是你与法器之间互相共鸣,切莫勉强自己接受不适合自己的法器。」凌慕雨嘱咐道。
「是,师尊。」
其实萧烟云也早早地察觉到有一股极强的吸引力在召唤着自己,仿佛自己和它便是磁铁的两极一般惺惺相惜,那便是他想要的。
「这一层是玄阶法器,玄阶之下还有地阶,人阶,由于收藏太少我也一并列入这里了,法器也分三六九等,每一阶之上也有上中下品之分……前面是天阶,再而后则是仙阶……」二人一边漫步寻找,凌慕雨一边耐心为他讲解。
萧烟云最后在天阶和仙阶法器的分界线这里停下了脚步,不到半步脚印尺寸的间隔之中,横贯着一柄锈红长剑,五尺长短,乍一看平平无奇,只是一把满是铁锈的普通修仙者配剑而已。
「你要选她吗?」凌慕雨剑眉微蹙,冰容寒貌更有几分不安。
「是,徒儿就要她了……就叫你,红绫吧。」萧烟云只是摸了摸满是扎手铁锈的剑身,这个名字便从脑海中闪过,自己也是毫不犹豫地拿走她背向背后。
「唉……就当是缘分吧。」凌慕雨檀口轻叹,眉宇之间尽是无奈,而后又化为释然,「此剑虽是玄阶下品法器,但其实力被仙人以精魄封之,真实品相为师也无法参透,便放在这里了。」
「仙人以精魄封印?那岂不是一件邪门法器?」萧烟云又隐隐有些担忧。
「你自选中了她,就定有你的道理,为师不做干预。只希望你能真正驾驭得了这把诡剑,不过,法器皆是身外之物,修行一途以自身为重,切莫本末倒置,买椟还珠。」
「徒儿谨记于心。」
「另外……」凌慕雨走上前来,以牙咬破玉指,将鲜血在剑柄上按了一按,「此剑内藏恶灵,我以仙人之血镇压,她暂时不会破除剑身作恶,不过你也要千万小心。」
「多谢师尊。法器已选,我带师尊您回去休息吧。」萧烟云内心一阵感动,师尊对自己还是如此上心,这份恩情他到底何时才能报答得完?
……
不过几日,等到凌慕雨稍微恢复一些,要禁闭的那一天,萧烟云才准备下山。
「云儿!」临走之前,凌慕雨还将他送至山门口,温润柔荑恋恋不舍地抚摸着他的头,最后竟情不自禁地俯身将他搂入怀中,「千万小心啊。」
「放心吧,师尊。」美人入怀,可现在萧烟云却也没心思享受这一身软糯娇躯了。
师徒辞别,纵有万分不舍,也只能忍痛割爱。直到爱徒身影只剩下一点黑墨,那如石膏像般伫立的身影依旧停留山门。
那一日,是廿五,晴,有风,冲龙煞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