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本章无肉)
却说这枢城运河发了大事,河面上漂起来不少浮尸,芝麻似的点在水面上,惹得城里大大小小都来围观,一时间摩肩接踵,车马难行。
“从哪里冒出来的?”
“莫不是又有什么妖孽作祟吧……”
“咳咳,您瞧瞧,还有穿着官兵服的。”
“那人我认识啊,我去花楼见过好几次……唉哟 ”
“好哇你个没良心的,瞒着我跑花楼去啊!”
“唉哟别扯别扯……”
气冲冲的妇人揪着不成器的丈夫的耳朵走了,楚缘这才钻到空隙挤到桥边,朝阳染得河面金黄,却浮浮沉沉的漂着许多黑影,远处几艘运舟缓缓驶来,陆陆续续将这些尸体打捞上岸。
眼前不知怎的,本来清澈的湖面,渐渐显现出一抹诡异的青绿荧光,楚缘讶异,揉了揉眼睛,又消失不见。四下张望,也没人对着刚刚的异象谈论。
“奇怪,是我看错了吗?”
楚缘心神不宁,一股异样的感觉充斥心头,河面微风拂过,带来清新的水汽,没有尸体腐烂的臭味,只有沁人心脾的清新,和一丝淡淡的清凉。
似曾相识。这是楚缘鼻尖嗅到的第一反应。
桥上的人越来越多,堵的水泄不通,楚缘觉得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,也不知谁的扁担老是戳到腰臀上,实在瘙痒难耐。
一只手扶着栏杆,楚缘翻身跃下桥面,在旁人一身惊呼中,轻盈的飘落到河面上,鞋尖在水面一踩,小小绽起一团水花,楚缘却蜻蜓似的又飞近开来,一跃落到河边的石阶上。
“好轻功。”
楚缘落地一看,桥下还站着一位玉面临风的公子哥,手上一团白纸扇,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。
“是你!”
宋侯爷缓缓走近,楚缘防备似的步子后退了半步。
宋侯爷这才停止,面带微笑着说道: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楚缘又回想起怀珍行里的变故,眼前的侯爷不过也是好色之徒,只是冷漠的回应道:“托侯爷的福。”
宋侯爷只是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:“无妨,一回生,两回熟。既然来了,不如陪我走一趟?”
“去哪?”
“怀珍行。”
楚缘摇头道:“我马上就要离城,恕不奉陪了。”
宋侯爷用纸伞指了指远处的河面,说道:“那些人命或多或少与我们昨日的所作所为有一定干系,不查个水落石出,怕是觉都睡不安稳。”
楚缘顺着视线望过去,河里捞起一块又一块的尸体,岸边认领的亲属哀嚎渐渐传来。
埋着头叹了口气,在桥上就瞧见了浮尸中有一部分穿的是行里的服装,楚缘便知道昨日的大闹遭成了现在的成果,一时间哑口无言。
宋侯爷瞧着一言不发的楚缘,说道:“是不是我们做的还不能下定论,毕竟打坏机关的不是你我,但若要还自己青白,为这些人伸冤,我们得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。”
“还能是什么……”楚缘哽咽着嗓子,“都被淹死了……”
宋侯爷摇了摇头:“非也。根据常太守和怀珍行的供述,水患时是无人伤亡的。”
“那这些……”
“你跟我来。”宋侯爷说完后,往桥下走去。
楚缘抹了抹鼻子,抬腿跟上,只见侯爷站在石桥台前,面前有一道栅栏。
“这里是怀珍行的后门之一。”宋侯爷推开栅栏门,走了进去。
楚缘环顾了下四周,只有潺潺水流,便跟着进了门。
刚一进门,就是一股阴冷的凉风,滴滴答答的水声从头顶滴落,跟在宋侯爷身后弯弯扭扭过了好几条甬道,这才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空间,却是铺面而来的血腥味。
“啊!”楚缘惊讶的捂着嘴巴,只见墙上溅满了血渍,靠着墙边横七竖八的还躺着几具淌血的尸体。
“怎么会……这是,打斗的痕迹。”楚缘方才看得清了,见伤口平整,兵器不离手,更有甚者刀身都断了两节。
“没错,”宋侯爷观察了下四周,“这是在泄了水之后发生的事。”
说罢蹲下身撩起一人的衣角,说道:“里面既有官兵,也有行里的护卫。”
“你看。”
楚缘回头一瞧,只见宋侯爷从那官兵服装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。
“他们在趁火打劫?”楚缘愤懑。
宋侯爷将美玉扔在那尸体旁边,“权当给你陪葬了。”又转头对楚缘说:“接下来小心点,我们继续走。”
……
“啪!”堂桌一声震响。
张之雄被五花大绑地摁住,跪在公堂之上。
“大胆张之雄!为何设下圈套,害我公职官兵。”常太守正坐在“光明正大”的匾额之下,质问堂下罪人。
“呵。常太守,你别忘了,我的手下也死了一大半!”张之雄冷笑着看着这个亲家,不屑的说道。
“哼。”常太守捋了捋胡须,说道:“事发你怀珍行内,行里有何种陷阱,速速如实招来。”
“哼!”张之雄别开脑袋,一言不发。
常太守嘴角浅浅一勾,唰的扔下一只令牌,“打!”。
……
“你让开!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!”
“冷静啊梓桐!”
“怎么?你也怀疑我爹是不是?”常夫人一把挣脱开常公子哭道。
常公子赶紧扶住夫人肩膀说道:“我当然相信岳父不会这么做,但是你这么到公堂胡闹,只怕火上浇油啊。”
“那怎么办!”常夫人抹着泪花,“小莲呢?”
“这丫头昨晚就不见人影,不知道跑哪去了。”
常夫人脸上一红,幸好本来就在泪眼迷茫,心里暗自嘀咕:“昨晚跟你睡的不就是她嘛。”
不过还是焦急说道:“唉,怎么一到关键时候,能用的人一个也没有。”
常公子安慰道:“别太担心了,父亲不会不明清白的。”
……
“《管房记事》,《织物采取》……放哪去了……”
书架前,一道人影正在上下倒腾,将案牍书本一股脑倒在地上,一本一本翻看。
“《枢城水运》……《枢城人记》……,嗯……啊!就是这个!”
突然一阵细微的蜂鸣,带着一点寒光破空而来。
人影忽感背后凉意,条件反射般翻身避开。
“叮!”面前的书架上冒起一团灰屑,一根尖锐的铁钉被锚了进去。
人影定眼一瞧,门外却站着一男一女,男的手拿纸扇,女的提剑凝视。
“可有找到你要的东西?”宋侯爷淡淡说道。
人影将手里的书卷悄悄藏于身后,面罩上的明亮眼睛四处打探,没等回答,立刻起身蹬腿往窗外奔去。
门口二人不约而同的动作起来,宋侯爷首当其冲,赶在黑影翻窗前送出一掌,地下昏暗,烛灯早已熄灭,黑影只听耳边呼呼作响,忙得后仰脑袋躲开了一掌。
不一会楚缘紧随其后,“喝呀!”轻呼一声,跳起在空中使出连踢,黑影双臂招架,“咚咚”两声闷响。
宋侯爷又是一掌向下,竖掌为刀,直取面门。
黑影只觉面前有劲风划过,忙得腾身挪越,身子在空中转了半圈,让手刀落了个空,刚一落地,又是楚缘的一记回蹬,小腿遒劲有力,重重踢在黑影交叉的手臂上。
“哐当。”黑影往后倒飞了一段距离,将背后的书架砸了个粉碎。
“嗯呵……”黑影低声的喘了口气,一激灵,忙摸向后腰,别在腰上的书卷不知去向,发觉似的看向两人。
宋侯爷细细把玩着手里的书卷,笑道:“《枢城县志》,你找这东西干什么。”
黑影一言不答。
“无妨。本侯有的是方法让你说话。”说罢将书卷往后一递交到楚缘手中,又踏步上前,轻轻撩起衣摆,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黑影捂着屁股拍了拍站起身,抖落身上的碎屑,昏暗中隐约可见眼神变得凌厉。
“要动真格了吗?”
只觉空气仿佛滞腻,黑影脚边碎屑无风自转,突然一个闪身踢至宋侯爷面前。
“好快!”楚缘忙出声,眨眼间拳脚相撞。
宋侯爷一把握住来势汹汹的烈腿,身形佁然不动,只有衣袍呼呼作响。
“还算矫健。”宋侯爷抛开腿脚,一掌拍出,也被黑影化解。
二人交战难舍难分,黑影手拳越来越快,却被宋侯爷轻松的一一招下,眼看气势越来越低,黑影一个平桥落雁,让宋侯爷不得不倒退两步。
背身之际,黑影从怀里掏出一抹银光。
“小心!”楚缘在旁瞧的真切,立刻上前捉拿。
黑影似是有所准备,身影不见停顿的朝楚缘冲去。
“咻!”一根看不见的气流划破黑暗直直往侯爷追去。
“啪铛!”宋侯爷一转纸扇,坚固的扇柄一把击落飞来的暗器。
正要动手,却瞧见黑影正捏住楚缘的脖颈,谨慎的盯着侯爷。
“咳啊……”楚缘被双手箍在背后,纤细的脖颈被黑影拿捏在手中。
宋侯爷摩挲着扇柄,说道:“怎的如此大意。”
“嗯额。”楚缘能无奈的回应。
黑影带着楚缘渐渐往门口挪动,同时示威似的捏了捏楚缘的脖子。
“啊咳咳……”
宋侯爷不得己,慢慢让开了通道,在黑影的注视下,不敢有所动作,知道黑影消失在了转角,宋侯爷才附身拿起地上的银针,简单包裹起来,立马追了上去。
地下昏暗无亮,黑影却轻车熟路一般,带着楚缘进了一条又一条甬道,不一会便来到一处头顶透光的平处。
强烈的日光反倒刺激了下眼睛,楚缘脚步一顿,背后撞上一处柔软的事物。
“啊!咳咳……”楚缘被身后的人推到一旁,扶上长满青苔的墙壁。
那人揣好书卷,便要跳出洞外。
“铛!”一道剑影忽的斩出,带着强烈的剑风闪至黑影身前。
黑影一个后翻躲过剑锋,却又是临面一腿。双手护住面门,狠狠吃了一记鞭腿。
“轰”的一阵闷鸣,黑影被击退数丈,双臂阵阵发麻。
“变强了?”黑影盯着发麻的双手心里暗自惊讶,抬头一瞧,昏暗中面前女子的双眼似有淡淡荧光。
“嘿!”楚缘剑口挑起,往黑影刺去,无奈手中无兵器,黑影只好躲避,楚缘却借势而发,一剑刺出又是一剑挥砍,快如烈风,动作敏捷。
黑影见势不妙,即将招架不住,心急如焚,余光一瞧洞口,便有意将楚缘往洞口引去。退至洞下,运起一拳轰出,楚缘矫健一翻,躲开冲劲,气流在身后破响炸开。
趁此时,黑影一跃而起,正要抓住洞口边缘。
“镗!”一把长剑电光似的飞出,赶在黑影抓住洞沿前刺入,惊得黑影收回了手,却错过了出洞的时机。
“唔哇!”
半空中的黑影被楚缘腾起一脚,结结实实踹在腰上,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摔在地上。
楚缘轻身落地,阴暗中的眼睛盯着匍匐在地上的人影,慢慢迈着步子走过去,楚缘眼眸中流淌着微弱的亮光,素手一张,洞口的长剑自行松动,随后回旋着飞到手中。
黑影挣扎着站起身来,低着头沉沉念着什么。
楚缘脚步一顿,只见黑影周围隐隐有紫雾笼罩,背后的青苔由绿变紫,随后旋涡一般,逐渐聚集在双臂之上。
楚缘微微皱眉,衣摆被吸引似的朝着旋涡中心,挽了个剑花,楚缘双指捏决,抵在唇边,凌凌风声中不知念叨着什么。
“哼呀!!!”黑影双臂挥旋,随后合拳轰出,一阵强劲的气流带着浓缩的紫雾,如同张开血盆大口般冲向楚缘。
“呼嗤~”紫色气流如同撞上屏障 ,被在楚缘面前一份为二,沿着身体两侧泄出,钻进了迷宫似的甬道里。
“诶你们瞧!那是什么!”
地上看热闹的围观百姓们,见城内个个入水口突然冒出许多紫烟,雾霭似的漂浮在水面上,却在此时,水面绿光焕发,紫雾却像海绵似的被吸入水中,消失不见。
船上乃至桥上的百姓们看的呆了,亦不知发生了何事。
远处山岗外,一处风景秀丽之处,山岗上一座榕树,可一观枢城盛景,树根下盘腿坐着一人,望着玉带似的运河,满意的笑了笑。
“爹,你又救了枢城一次。”崔沁一只手手搭在额头上,远远望着城里。
崔夫人取来水囊,交给相公说道:“这次应该一劳永逸了吧。”
“辛苦你们了。”崔大夫浅浅喝了几口,说道:“既然他们两家已经撕破了脸皮,总得有个结果吧。”
“哪的话。”崔夫人接过水囊,“虽然进怀珍行不是什么难事,若不是你日夜炼药,就算投进水道里的是灵参妙木,也无济于事。”
“怀珍行本是水道系统改良而建的,除了那里,没有更好的位置了。”崔大夫握住夫人的手:“倒是辛苦你们母女二人了。”
崔夫人脸颊一红:“辛不辛苦你还不知吗?”素指轻轻点在玉臼上。
崔沁却焦急的扶住父亲肩膀,问道:“你确定楚缘姐姐会没事吗?”
崔大夫宠溺的揉了揉脑袋,说道:“她早早服了我的药,不会有事的。”脑海中却又想起楚缘那泛光的媚眼,以及差异巨大的反应,陷入思索之中。
“不会有事的……”
宋侯爷吐出口里的金丹,包好揣进袖里:“上清宫的辟邪丸果真至宝。”
挥散开烟雾,宋侯爷沿着脚印寻找,终于在洞下找到了昏迷的楚缘。
只见洞穴内石壁暗紫,草木皆枯,唯独楚缘一圈安然无恙,洞口一束阳光打下,落在昏迷的少女身上。
宋侯爷抱起楚缘,探查经脉,倒是平稳,想必是力竭了。
“日后必为绝色……”
明亮的日光照射在楚缘白皙的肌肤上,耳垂透亮暗红,睫毛也亮闪挺翘,姣好的面容饶是见女识广的侯爷也不得不暗叹。
不过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,拾起地上长剑,腾空一跃,宋侯爷带着楚缘翻出了洞口。
强光刺眼,宋侯爷适应了一下,环顾四周,只见枯黄衰败的景象,而倒让宋侯爷看的真切了,这里是常府的迷宫花园。
“嗯……”楚缘瑶鼻哼息,明亮的阳光照的身子暖洋洋,缓缓睁开眼睛。
“本侯还以为你要在这睡一天呢。”
楚缘一瞧自己还躺在侯爷怀里,惊呼一声翻身下来,背过身整理着装。
“你放心,本侯可不会趁人之危。”宋侯爷又从袖子中拿出纸扇,放在手中把玩着。
“我……嗯……总之多谢了。”楚缘想着自己当了累赘,耳根一红。
“呵呵。”宋侯爷浅笑,“不用放在心上。他逃走了吗?”
楚缘摸了摸口袋,书卷果然已经不见,不过那人却没贪图自己的行囊。
宋侯爷打量着楚缘,只是淡淡说道:“没关系,至少这一行不是没有收货。”
楚缘回想起洞内的那团柔软,忙说道:“对了,我知道了,那个人他是……”
“是个女人。”宋侯爷从袖里拿出一包卷巾。
摊开一看,是一把束发的发针。而对比起纸扇扇柄的地方,刻出痕迹的部位,留下深深的紫黑。
“好烈的毒。”楚缘看的心里发秫。
“这不是毒。”宋侯爷将扇子扔进洞中,原来洞口不过是个干涸的水井。
“这是尸气。”
“尸气!”楚缘瞪大了眼睛,难道那人并不是活人吗?可是肢体交战,明显能感受到人体的温度,还有背后无意见触碰的柔软,明明就像是个活人啊。
宋侯爷理了理衣领,露着微笑说道:“不用多惊。这人本侯倒是盼了许久。”
……
一阵锁链拖动声响,张之雄扭了扭脖子,双臂却牢牢的拷在墙壁上。
“这老狗,下手还挺狠……”张之雄活动了一下筋骨,灯火忽明忽灭,一道人影站在张之雄面前。
“老爷。”木门被来人打开,赫然是小莲。
“来的这么迟,把锁打开。”张之雄催促道。
小莲拿起钥匙,垫着脚解开锁链,说道:“老爷,常大人的密卷我都查看了。”小莲话语一顿,随后说道:“并没有线索。”
张之雄揉了揉酸痛的手腕,叹道:“没有就算了吧。这次事情过后,和常家算是彻底掰开了,你赶紧离去,我去把梓桐带走。”
小莲却款款跪在地上,诉道:“老爷,小莲自小卖到张家,承蒙老爷和小姐不弃,得以有今日,如今我怎能独自离开。”
张之雄将小莲搀起:“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,不过鸟大了总得飞。你将我放出,常老狗定然会知道,这里你不能呆了。”
小莲泪眼婆娑:“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吧。”
张之雄点点头,跟着小莲跑出地牢,一路上都是打昏的守卫。
重见阳光,张之雄眯了眯眼睛,突然一阵刺痛从小腿传来。
“啊!”一根利箭穿过了小腿。
“张之雄,你好大的胆子!”苍厉的声音传来,扬着胡须的常太守带着一队人马正气势汹汹的围在四周。
“常老狗!”张之雄咬牙恨道。
常太守捋捋胡须,朝张之雄招了招手。
耳边脚步挪娑,小莲沉沉迈着步伐,一步一步向太守走去。
张之雄盯着那道背影,心中顿时凉了半截:“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……”
“呵呵,老夫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常太守笑吟吟的招小莲到身后,“老夫只看见张之雄意图越狱,打伤守卫,最后被守卫格杀。”
张之雄挣扎着坐了起来,望着垂着头的小莲,自嘲笑道:“能不留痕迹的潜伏十多年,常老狗,不得不佩服你的手段。”
常太守目光一凌,抬手示意,身后的弓箭手齐齐拉弓。
“住手!”
众人寻声望去,只见宋侯爷出现在亭中,朝中央缓缓走来。
常太守示意停箭,拱手道:“侯爷当心,犯人张之雄意图越狱,下官正要擒拿。”
“哦?可本侯见这架势,却是像要把这犯人万箭穿心啊。”
“侯爷不知,此人水淹我救援官兵,不光想越狱,还沿途打伤我多名官兵 。其罪按例可诛。”常太守说道。
“不急。本侯倒有问题想请教太守。”宋侯爷站在常太守面前问道。
常太守拱手:“侯爷请讲。”
宋侯爷眼光一撇太守身后垂头耷手的疯小莲,笑问:“十八年前,枢城曾发生水疫,运河山下无人不上呕下泄,太守可还记得。”
常太守附和道:“自然是记得,那时下官还带队治水呢。”
宋侯爷从袖里拿出一本书卷:“这是常太守监制的县志,本侯瞧了一下当时记载,此处颇感兴趣。”说罢翻了几页,念道:
“……水疫追查半月,然不知所踪。时逢水源回正,故就此作罢,命劳工水兵清理河淤,新修水道,以避风险。”
常太守追加说道:“当年我等欲新修水道,张之雄携资入队,包揽了工程,当时受水疫影响,军民疲劳,索性便任由他来建造。如今侯爷也知道了,水道虽已修好,旧水道却被他打造成了销金窟,到今天这般地步,更是害死了不少人命。”
张之雄做正了身子,吼道:“常老狗,你可别血口喷人,如今想卸磨杀驴,哪有那么好的事!”
“胡言乱语!”常太守一指张之雄,又抱拳道:“侯爷,待我将他拿下!”
宋侯爷抬手制止,继续说道:“传闻清理河淤时,挖出了一个奇异的东西,太守也还记得吗?”
常太守恍然似的笑了笑:“呵呵,不过流民百姓以口相传的怪志罢了,当不得真,当不得真。”
宋侯爷合拢书卷,眯着眼睛看向太守:“私自抚养魔婴,你可知犯了多大的罪。”
常太守猛地抬头,后退了两步,急忙说道:“侯……侯爷,这话从何说起?”
宋侯爷踱着步子:“我已经调查过,常太守老来得子,但老夫人却没这么好的命,生下常公子便撒手人寰,原以为母凭子贵,你会将夫人风光大葬,却没想到,只是草草下葬。”
常太守眼角鼓动,盯着侯爷一眼不发。
“算本侯运气不错,偶然捉到了两个脑子不太灵光门童,虽不知怎的想逃出常府,却被本侯的鹰犬抓个正着,拷问之下,才得知。老夫人根本没有生孕过,怀了身孕的是你的一个侍女,产子之后却将她草席卷了,还特意安排两个不太灵光的门童沉入河中,即使说了别人也不会信。”
“那侯爷就信了吗?”常太守阴沉着脸问道。
“起初本侯是不信的,直到我遇到了老夫人。”
“什么!”常太守一惊,追问道:“她!她在哪?”
宋侯爷一只手探入衣袖:“本侯本想追查一对母女,进了百井街,街内倒是错综复杂,却有一位好心的老妇人给我引路,本侯才找到了那对母女所居住的药铺。”
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团织锦,展开一看,是一块绣着“崔”字的长巾。
“这是!”常太守指着织锦,目不转睛的说道。
宋侯爷翻过织锦,右下角赫然绣着“常崔氏”。
“常姓枢城只你一家,老夫人也姓崔,这丝织物也不是百井街的人用得起的。她还记得你的生辰八字,除此之外,本侯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。”
“她还活着……”常太守颤抖着嘴唇。
“哼。侍女产子,本就蒙羞,却要让老夫人顶替母亲二字,不过老夫人几天就身心俱疲,悄然离家。为免落人口舌,只是简单下了具空棺。”回想起鹰犬告知自己的情况,即使是宋侯爷也气的一摆衣袖。
常太守呼吸急促,颤颤巍巍着竖起手:“你……”
“爹,侯爷说的,是真的吗?”常公子跌坐在门外。
常太守赶过去,扶住儿子肩膀说道:“怎么会呢,侯爷都是唬人的……”
宋侯爷提气,声音洪亮的说道:“当时被你草席沉入水中的,不止是你的侍女,还有一个刚出世的女婴。”
“咕噜……咕噜……”
“女婴以怨为气,在水中沉睡近两年,食腐饮浆,渐渐散出尸气,污染了水源,这才是水疫的源头。”
“咕噜……咕噜……”
“清里河淤却将她挖出,血脉相连,你心生胆惧,便要就地焚烧,却引来百婴哭啼。却不知如何,你家里又新添了一名女婴。”
常太守背着身子蹲在门口,肩膀隐隐颤抖。
“适逢张之雄到来,你自知是个机会,便将女婴送进了张家。”
“咕噜……咕噜……”
“女婴成人后,怨气早已化为阴功,必须定期饮用你常大人的血液才可以生存。而作为交换,她在张家替你谋得了不少好处。”
张之雄这才想起常太守为自己斟茶时,总是有意拉低自己的袖口,想必也是为了遮掩伤口吧。
“如今水淹怀珍,你自知是个大好机会,可以将张家的财产一扫而光,便终于动用了这枚潜伏了十多年的棋子。”
宋侯爷转过身来,盯着埋着头,黑发已然遮住脸庞的小莲:“那本书上,可有你要找的真相?”
小莲看不见表情,两滴泪珠滴落在手中枯黄的书卷上,那是未经修改的《枢城县志》,详细记载了发现魔婴的过程。
张之雄一把抽出腿上的利箭,呲着牙说道:“想不到找了这么多年,一直在梓桐身边啊。”
“咕噜……咕噜……”
“什么声音……”周围一圈早已被内幕惊吓的官兵们,耳边传来爆骨之声。
“呀啊!!!”小莲一把撕碎手中的书卷,扬天发出刺耳的锐鸣,周身如暗流涌动,顿时爆发出强劲的冲击。
“呜哇!!”周围空间可见的扭曲,官兵们被击飞倒退数丈远,有的撞在墙上化成肉泥。
“啊!!!!!”小莲如利剑出鞘一般冲向门口,五指成爪,即将破开常太守背脊。
突然寒光一现,利刃和锋爪刀光相碰,楚缘挡不住小莲疯子一般的蛮近,虎口一麻,长剑脱手,被气流撞飞出去。
“嗯啊!”半蹲起身子来,只觉手肘也僵直了,楚缘望着远处的小莲,只觉百感交集。
常少爷拨开灰尘,见小莲披头散发,好似厉鬼,盯着身上的父亲正要抬手。
“小莲不要!”常少爷张开双臂护在父亲身前,涕泗横流。
小莲尖爪一顿,嘴里呜咽着:“少爷……我……”
宋侯爷拿开挡风的衣袖,脚靴一蹬地,地上一杆散落的长枪跳入手中。
木杆在手中一旋,卷起一道尘埃,随后往前一踏,一招刺出:“凌云刺!”
枪尖划开尘埃,激流一般直直往小莲刺去。
小莲长发一扭,五指一并,紫黑的雾气顿时笼罩在手掌,化作一块剑刃,挥手荡开枪尖。
“铛镗!”枪尖被打断飞钉在墙壁上,而小莲也被着冲击的力道带着飞出数丈,在空中旋转了三周,才卸去力道。
捡起楚缘落在地上的长剑,宋侯爷提剑指着小莲说道:“为何又要杀死行内的劳工和官兵。”
小莲呵呵笑道:“呵呵哈哈哈,一群见财起意的东西,为了独吞一份行里的珍宝,不惜刀刃相见,张家的东西,谁也别想碰!”
“小莲……”
小莲猛一回头,只见常夫人泪眼迷蒙,在侍女的搀扶下,不至于受惊晕倒。
“夫人……”小莲低垂的发丝间,眼光闪动……
“小莲……”常夫人试着往前伸出手。
小莲却缓缓后退,双手捂着肩膀摇着头,狼狈的长发在风中凌乱。
“爹!”常少爷伏在太守身上,手上一滩鲜血。
只见太守嘴唇煞白,气若游丝。
“早知……如此,悔……不当初……”
宋侯爷蹲下身,靠近太守耳边说道:“常大人,当初到底是谁替你炼制魔婴。”
太守眼光涣散,嘴唇嗡动:“浑……元……素圣……”
说罢,脑袋一偏,再无气息。
“小莲!”常夫人挣脱侍女,冲上前去扶住小莲双肩。只是呜咽抽泣,竟不知所言。
“夫人……小莲……呜……”小莲深深埋着头,不敢直视夫人。
宋侯爷提着剑缓缓靠近:“小莲,束手就擒吧。”
“夫人……小莲对不起你和少爷……就此别过……”小莲贴在夫人胸前低声道。
常夫人搂住小莲,又是两道清流从眼角滑落,咬着嘴唇,浅浅点了点头。
接着小莲猛地一推,常夫人飞叶似的飘向宋侯爷,无奈,宋侯爷只好腾身而起,接过倒飞而出的常夫人,待到落地时,小莲已经跳墙而出。
楚缘眼瞧小莲逃走,手臂也恢复如常,便起身跟上,奈何完全展现实力的小莲功力甚强,楚缘只见背影越来越小。
一朵乌云骤现,雷声轰鸣,日光渐渐暗淡,“咔啦”一声炸响,云层被照的通明,小莲从房顶一跃而出,“扑通”落入水中。
楚缘落在房顶,看着水面圈圈水纹,立刻点点炸起,豆大的雨珠轰然落下,渐渐看不清河面。
“她乃水生魔胎,不用再寻了。”宋侯爷这才跟上,站在楚缘身边说道。
楚缘凝视着湖面,发丝黏在了脸颊,低声说道:“我不知道该怎么说,只觉得心里很压抑。”
宋侯爷探探衣袖:“我明白。这些感觉,不是言语能讲的明的,能留下的,只有苦痛。”
楚缘看着侯爷手里的织锦,想起当初也给自己引路到崔大夫家的妇人,说道:“她真的就是老夫人吗?”
宋侯爷摇了摇头,将织锦投入河中:“但或许冥冥之中,真的是她指引着我们呢?”
哀乎,哀乎,贪嗔痴,自难量,一卷往事书,泪随河雨东。